夏日的蝉鸣穿过教室的玻璃窗,在课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我总爱趴在课桌上,看李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画出蝴蝶翅膀的弧度,看他的蓝布衬衫被粉笔灰染成浅灰色,看他在课间弯腰捡起滚到走廊的橡皮。二十年前那间漏雨的平房教室,如今依然鲜活地印在我的记忆里。
李老师是数学老师,却总爱在解题前画满整块黑板。有次讲概率,他掏出珍藏的粉笔,在黑板左侧画了棵歪脖子老槐树,树根处歪歪扭扭写着"可能性";右侧画了只振翅欲飞的蝴蝶,翅膀上布满细密算式。"数学不是冰冷的公式,"他沾着粉笔灰的手指划过蝴蝶翅膀,"每个数字都是生命生长的年轮。"那天我第一次发现,函数图像里藏着会呼吸的故事。
他办公桌的抽屉永远备着三样东西:老花镜、红墨水钢笔和玻璃罐。罐子里装着学生们的"问题种子"。有次我因家庭变故成绩下滑,他把我叫到办公室。我攥着被揉皱的试卷,听见钢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。"你看这个方程式,"他突然指着玻璃罐说,"每个未知数都是颗种子,需要耐心等待发芽。"那天他教我重新解那道月考题,把我的困惑拆解成七颗"种子",分别装进七个信封,让我每天观察记录。
最难忘的是初二那年。我偷偷报名了市数学竞赛,却在赛前两周发现解题思路卡壳。那天暴雨倾盆,我抱着草稿纸冲进办公室,却看见李老师正在给窗台上那盆吊兰浇水。"吊兰要定期修剪枯叶,"他擦了擦眼镜上的水雾,"就像解题要删减冗余步骤。"他教我用红笔圈出核心公式,像园丁修剪枝桠般去掉多余推导。当我捧着省赛三等奖证书敲开办公室时,他正用粉笔在黑板角落画着新芽,说这是"问题种子长成的样子"。
去年教师节回母校,发现办公室墙上挂着泛黄的粉笔画:歪脖子老槐树下,蝴蝶翅膀上写着"可能性",树根处刻着"2023.6.15"。玻璃罐变成了展示柜,里面陈列着历年学生的竞赛奖杯和信件。最醒目的是张泛黄的信纸,上面用红墨水写着:"您教会我的不仅是解方程,更是如何让未知数开出花来。"
暮色中的校园蝉鸣依旧,我站在当年漏雨的教室窗前,看见年轻教师在黑板上画着新的蝴蝶。粉笔灰在光束中飞舞,恍惚间与二十年前重叠。李老师办公室的玻璃罐里,或许正躺着某个孩子的新问题——就像时光长河里,永远有等待破土的种子,有仰望星空的少年,有永不熄灭的粉笔光。